【忘羡】最是花开好8
夜，洛阳城。
子时刚过，更夫单手拎着打更的木槌和铜锣，另一只手持着盏气死风灯，贴着街道旁商户的墙根缩着身子快步行走。虽然已是春末夏初，可夜里还是寒意深重。好在今夜月朗星稀也没什么风，一路下来身子也有些走热了，并不难挨。
更夫干这行好有快二十年了，别人觉得苦累，更夫却很喜欢独自行走在夜深人静的洛阳城里。与白天的热闹繁华不同，夜里的街上空空荡荡，不时会有一盏街边商铺点着的灯笼，昏昏黄黄的光透过纸壁弥散在夜色里，空气里飘荡着这个季节才有的浓烈的花香与草木的清香，远处偶然传来几声柴犬的呜咽。这是独属于更夫的时刻。
今夜是个难得的好天，刚发了月钱能打两壶好酒，更夫好心情地想哼个小调。
四下寂静无声，正是夜最深的时候，渐渐地刮起风来，一股股小旋风刮起满地的枯枝落叶盘旋而上又散落下来。更夫被迎面刮来的风迷了眼，呸呸两声吐了吐吃进去的土渣子，抬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哐镗一声，铜锣摔在地上。
啊！——
鸡鸣刚过，暗黑的天空微微透出点红亮，蓝湛推开房门，一阵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。蓝氏家训卯时起，哪怕蓝湛此时不记得什么家训，身体还是遵循着多年养成的习惯早早醒来了。看向院中央，蓝湛满意地发现魏婴的枝干重新挺拔起来，已长到盘子大小的叶片在微风中舒展着，看着似乎比昨日又大了一圈。
甚好。
自从上次与晓星尘把事情挑明，晓道长也不殷勤地日日上门了，兄长好像最近也不在城内，蓝湛乐得清静，每日与魏婴相伴，日子好不快活。
晨起，在院中舞剑，魏婴相陪；上午，在房中习字画画，魏婴相陪；下午，在树下品茗下棋，魏婴相陪；晚间，在魏婴旁弹琴诉情，魏婴自是相陪。若非惦记着魏婴夜间需要在外修炼，蓝湛现在真是恨不得时刻守着他了。
以前不知道的时候，是遵从本能地守在魏婴身边，时刻紧绷着唯恐有什么意外发生。现在不同了，既知道魏婴无忧，又挑明了两人关系，放下心中大石后这份闲适与喜悦的心情也只有蓝湛自己知道，不足为外人道也。如今日日相对只剩欢喜与爱意。
要说晓道长为何不再上门，大约是不忍插进一人一花对望的甜蜜气氛里，子琛不在，独自一人还是回家打坐的好。
院子里这方小天地自是蜜里调油自在非常，但这些日子洛阳城内居民的日子可不太舒心。
本是春末夏初，草木旺盛的季节，洛阳城内应是花红柳绿满城锦绣，可现今举目望去只有满眼残枝败叶，一阵风起，几片枯黄的叶子被带着打几个旋再落回地上，被行过的路人一脚踩碎混入泥土里。全城竟是无一绿色了。更不要提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，早该有满城花香扑鼻，处处繁花似锦，花会诗会竞相举行。如今若是想开诗会，只能咏几首寒冬景象了。
几日前，一更夫夜里发现城南一片柳树瞬间枯萎。这几日城中草木花卉渐次都遭了灾，俱是一夜间衰败殆尽。城内人心惶惶，往常繁华的街景萧条地像座空城，偶有几个人也是裹紧衣裳行色匆匆，满面愁苦。连入夏的气息都消散了，寒风凛冽比三九寒冬更严酷几分。那更夫当场便被吓得失了魂，现在还在家养病。听说常自言自语到最后就哭出来，让人听了更加惊惧。
又到入夜，城中家家户户紧闭门户，早早熄灯窝在床上休息。可不敢外出，生怕是什么妖魔鬼怪吸够了花草想换换口味抓几个活人尝尝鲜。
被传要抓活人尝鲜的魏婴对凡人血肉一点兴趣都没有。此刻他正在月光下舒展身体，一点一点攫取四周的木属灵气。洛阳确实木气十分旺盛，但几日下来也已被榨干了，他需要更多更纯正的灵力，好支持他修补原身。城内已无可用之气，只有从城外再找了。
魏婴身为高阶妖花，对低阶草木有天然的上位威压。附近没有等级相近的大妖，不需如何费力，不管有无灵智所有受到感召的草木都无法自抑地释放着自身的灵气，直到奉献出最后一缕木之精华而后枯萎。
空中肉眼不可见之处丝丝缕缕的荧绿色雾气纠葛在一起，聚散无状，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小院上方，越积越多翻滚似怒浪似有风暴之像。
魏婴正处于狂浪下方。
时间仿佛静止一般。
忽地绿色云浪翻卷着冲泄下来，直倾在魏婴身上。
条条丝雾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身体里，在表皮下游走，不时爆出一团闪光发出爆裂地噼啪声。魏婴也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，整个枝干都不住地颤抖。若他能发声，此时必痛苦地嘶吼出来。
魏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，不让汹涌的木气将之冲垮。这些木气是夺来的其他植株之气，沾染了旁的气息与意识，一时并不能与自身相融。魏婴唯有忍住剧痛，抹消其意识，强行引往周身游走，修补自身，待白日再慢慢吸收归为己用。
仅两天时间暗伤已经开始愈合，随着实力的恢复，吸收木气的速度势必会更快，只是若要完全复原仍远远不够。
此举虽然成效显著，也有个致命的缺陷，便是被掠夺的植株必定枯萎。在此凡人聚居之地大片木植瞬间枯死太过打眼，极易招来在凡界游历的各路仙妖魔。这也是一开始魏婴为何不愿使用此法的原因。
吸收过程还在持续，上方的绿雾已稀薄不少，隐约透出了月光。
蓝湛站在窗前静静地守着。
自从魏婴开始施用此法，蓝湛就明白了为何他之前宁可消耗自身。
太危险了。
他二人一个伤重未愈，一个仙法被封，若引来仇敌实无一战之力。
好在这次他们并非只有彼此。
天空中木气组成的云浪之上，还有另一层仙力布成的屏障，将洛阳城整个笼罩起来，无数玄奥道文密布其上随灵气冲击时隐时现。凡灵力超过某种界限的一切物体只许进不许出，城外之人也无法察觉城中异常。
想来晓星尘为了这个心爱的师侄也是动了真本事，如此大范围的困灵阵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修道之人都能布出来的。
不过……蓝湛垂眼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个扇形的阴影，今夜魏婴攫取木气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城外，待天亮后，洛阳城中有非人在大肆修炼的事便再也瞒不住了。蓝湛紧握避尘的手捏得泛白，剑鞘发出科科的声响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
卡得销魂的一章o(╯□╰)o
评论(2)